薩維爾街 時尚修行
2011年11月23日 14:23:31
"什麼是有品位的東西？與英國有關的、復古的都算。"《格調》一書曾這樣説。而倫敦薩維爾街（Savile Row）就百分百符合這個論調。這條街上沒有別的生意，沒有別的話題，裁縫的能量比世界上任何別的地方都要集中、古老、強大。
裁縫的"麥加"
近400年的歷史早已令倫敦薩維爾街成為"億萬富翁裁縫鋪"的代名詞。而關于它，還有一個重要的"秘密"是，這裏絕對是整個世界高級西裝裁縫的"麥加"。
薩維爾街上沒有別的內容。無論哪一家沿街店鋪裏，都有一絲不茍正在剪裁或縫制的師傅和學徒。他們繼續著幾乎和百年前相同的生 活,如修行者般清淡、律己，為了接近"大師的境界"而"斷世絕俗"。所以説這不僅僅是一份工作，它需要非常虔誠的精神,而不是某種心血來潮—就在我最初遇 見Andrew Ramroop教授時，他令我對高級時裝定制業，牢牢地留下了這般印象。
Ramroop教授是薩維爾街名店Maurice Sedwell的首席裁縫。香港朋友Jimmy的酒會上， Ramroop教授身著筆挺的西服正裝，深褐色的皮膚，消瘦的臉孔，戴著金絲邊眼鏡，給人很工整嚴肅的感覺。我們相談甚歡，于是另外約了時間到他的裁縫店 小坐。Jimmy是薩維爾街的擁躉，自然興奮非常。據説他有一件萬萬舍不得穿的Maurice Sedwell套裝，又據説他立志于將Ramroop教授介紹到中國，雖然細節如何不得而知。
言歸正傳。眼睛看到的是一條並不寬的街，説蕭條也未嘗不可。通過這些造型講究的老房子，我努力捕捉著傳説中"千針街"的姿影。在不 過百米的視野中，街兩側很多店家都有落地大窗，乍看下倣佛是兩排齊齊碼開的造型精美的玻璃盒子。映在窗玻璃上的午後陽光延伸到無從捕捉的街道末端，就像這 條街的時尚産業，如永動機般連綿不絕，無窮無盡。
一輛外觀醒目的黑色寶馬以鑒賞市容的架勢緩緩駛過。無雪的英國冬日，空氣又寒又濕，下午三四點就落了暮色。我們的視線最後落定在一家店上。店門上是細密精致的淡金色店名：Maurice Sedwell。我按了門鈴。
迎面出來了一位半百年紀的先生，褐發，Polo衫，很隨意地挎著雙肩背包。送到門口並和他道別的正是Ramroop教授—著筆 挺的西服正裝，當然。後來，教授告訴我們，適才送出去的先生是一位老主顧，雖然常常穿著最樸素的Polo衫，卻是真正的億萬富翁。據説，像這樣的常客非常 了解薩維爾街的獨特傳統，從布料選擇、圖案設計到特殊裁剪等方面，早已和裁縫達成了默契，每個步驟都令彼此滿意。客人還包括許多阿拉伯人，不惜來倫敦住上 幾周，專等一件衣服做成再歸。而那些在薩維爾裁縫訪美時定制了衣服的美國人，雖然得等上足足一年才能提貨，可他們也情願望穿秋水的等。
為戴妃制衣
"特權不是指出生在一個富貴人家，而是指才能，對我而言，就是可以駕馭針線的才能，它就在我戴著頂針的手指上。" Ramroop教授説。
Maurice Sedwell店內有一種舒適的私舍氣氛。從倣古皮沙發、壁紙上細密繁復的花紋、木桌木椅到油畫、燭臺和花瓶都古色古香，令客人不自覺地欣賞一番。而內間工作室除了西裝骨架和各種開放式接縫、成型的工具，就別無他物了。
"每個顧客都要和經驗豐富的師傅討論所有細節，這是第一步；然後，在超過一萬種面料裏選擇一款，這是第二步；測量、修改、成型 是之後的步驟。這看起來像是一個流水線，其實不然，我們沒有某個數字或某種模式來框定它，只有了解和配合每個客戶的個性、保持最高水平的剪裁、密切關注細 節才是薩維爾街的紀律，這是一個活的傳統，確保了每一件西裝都是獨一無二的，" Ramroop告訴我説，"這整個過程將相當耗時，就連插接口袋和翻領這樣的'高級裝修'也要超過90個小時的人工操作……"
高級定制通常"一人一版"
難怪"一人一版"的"全定制(bespoke)更顯尊貴,難怪歐美名流對擁有這樣一件"獨一無二"的西裝有著近乎偏執的喜好， 甚至針眼是不是有致，熨燙是不是平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量體裁衣、由按小時算薪水的工人一針一線縫制。 撒切爾夫人時代的保守黨政客Mark Lennox-Boyd就是這樣一位 "全定制"粉絲，而且"極其挑剔""不好伺候"。有一回，Ramroop為他的西裝做了肩領處的修改，Lennox-Boyd出人意料地大加稱讚，隨即打 電話給店裏下了訂單，點名要求由年輕的Ramroop為他定制出席議會的正裝。
教授喝了口咖啡，感嘆"那已經是20年前的往事了。"後來Lennox-Boyd又陸續介紹來20多位議員。"那些只有在電視上才見得到的大人物一下子都來到同一間店實在不尋常，小小的試衣間當時看上去就像內閣。"
從13歲就立志從事剪裁事業的Ramroop教授如今是英國唯一授勳的高級裁縫
從此，Ramroop和皇親國戚、名流政要結下了不解之緣，後來戴安娜王妃在BBC的Panorama電視節目上接受 Martin Bashir採訪時所穿的羊絨上衣就是由Ramroop設計剪裁的，而戴妃在事故前定制的套裝至今還留在店裏，也就這麼永遠地寄存下去了。
不過，盡管服務的非富則貴，在Ramroop教授看來，"特權卻不是指出生在一個富貴人家或富貴的國家，而是指才能，對我而言，就是可以駕馭針線的才能，它就在我戴著頂針的手指上。"
我好奇從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共和國來到薩維爾街的教授，有著怎樣的故事。他又倒了杯咖啡，向我娓娓道來。原來，今年已經58歲的 Ramroop，出生地是在西印度群島特立尼達北部山腳下的Maingot村。當村裏的其他同齡男孩都在渴望獲得著名的山景大學的學歷時，他卻希望成為一 名裁縫，並對薩維爾街充滿向往。17歲時，Ramroop登上遊輪"豪華之星"，經過九天海航，來到英國南部南安普敦市—"這是17年來我離家最遠的一 回，之後再也沒有回去。"
再之後的故事在行業裏廣為人知：1976年和1977年，英國全國商人聯合會剪裁大賽上Ramroop備受矚目，此後他獲得了高級裁縫大師公會認證和"技能與誠信"盾徽榮譽，是英國唯一授勳的高級裁縫和史上第一個裁縫"教授"，成為薩維爾街的無冕之王。
永不過時的經典是薩維爾街唯一的追求
經典永不過時
打板球、做慈善、享受法國紅酒、品嘗世界各地的美食，和所有成功人士一樣，Ramroop教授在這些項目上也是活躍者，只不過他實在沒有太多時間。
裁剪和品牌無疑是Ramroop教授最喜歡的話題。我問："同樣是奢侈品牌，為何薩維爾和Prada、Dior，或者英國當下正紅的Vivienne Westwood感覺如此不同？"
"薩維爾街並不追求時髦。" Ramroop教授説，"一件西裝穿上身，首先要想到是赴宴穿呢，還是商務需要，或是休閒裝，大小長短如何、袖籠舒適度如何、褲腳要不要反褶、口袋的位置 又如何，就連襯裏的花色、扣子的質感，一項一項都要顧及，要因人而異。而這樣做出來的衣裳是只屬于一個人的、不會過時的經典。"
"我們手裏的活兒，代表著薩維爾街的品牌和傳統，也就是説，從開始到結束：材料設計和制造、圖案設計、線路設計、匹配線的縫制、裁剪，直到售後服務，每個步驟都不能松懈。"
與定制有關的書籍給屋子增添了幾分優雅品位
2008年，Ramroop教授成立了薩維爾街學院（SRA），以開發個人的傳統手工工藝剪裁方法為重點，提供超過19種各式西裝縫制課程，以訓練"接班人"的業務素質，保護薩維爾街的品牌。
進駐在薩維爾街曾是每一個裁縫為之極力精進的目標。十九世紀時，裁縫們會像完成一件藝術品那樣去做一件西裝，各國王公貴族、名 流政要也對這樣工藝追捧之至。然而今天，連查爾斯王子也開始穿價格較低的"套推版"了。時過境遷，老人們退休了，很多人擔心，對新人而言，薩維爾街是不是 更像是一種榮譽，而不是手裏的活兒了。
窗外的小街如此安靜，對門的店是否仍開著門，難以判斷。很明顯，光輝歲月已經過去了，也許尊貴和奢華尚未衰落，但是運轉的節奏很慢，很慢。Ramroop教授默默喝著加了威士忌的咖啡，繼續剛才的話題……(王逸對此文亦有貢獻)